内容简介
《毛姆文集:面纱》是作者的长篇小说代表作,据作者自述,这是他一部起于故事,而非发于人物的小说;书名典出雪莱的诗篇《别揭开这五彩面纱》:“别揭开这五彩面纱,芸芸众生都管它叫生活……”
二十世纪的二十年代,美丽而又虚荣的凯蒂随身为香港政府细菌学家的丈夫瓦尔特来到这块东方的殖民地。渴望爱情的她疯狂地爱上了表面风流倜傥的助理辅政司查理-唐森,两人的偷情败露之后,凯蒂才发现她高大英俊的情人只不过是个自私而又虚荣的小人。绝望中,她随丈夫深入霍乱肆虐的疫区行医,在觉醒的良知的逼迫下,历经化茧成蝶的痛苦过程,重新审视自己的人生道路,学习如何去爱……
精彩书摘
《毛姆文集:面纱》:
他们俩压低声音嘀咕着,她紧张得依然浑身发抖。他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危急情况下,她竟然如此惊慌失措!他不由得心生恼怒,幽会这么不安全,那她凭什么说是安全的呢?她忽然屏住呼吸,用手紧抓他的胳膊,他便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他们俩直愣愣地站在那儿,眼睛都死盯着走廊上的窗户。百叶窗拉上了窗帘,还上了插销,但窗户上的白色搪瓷把手缓慢地转动了一下。他们没听见走廊上有人走动的声音,可搪瓷把手竟然悄无声息地转动了,他们顿感毛骨悚然。过了好一阵子,他们还是听不到任何动静。这时,另一扇窗户上的白色搪瓷把手也转动了一下,无声无息,令人心惊肉跳,犹如可怕的灵异事件。凯蒂心中骇然,被吓得魂飞魄散,张口就要大叫。他眼明手快,立刻捂住了她的嘴巴,她的叫声被遏止在他的手指缝里。
房间里鸦雀无声。她紧贴在他的身上,双腿直打哆嗦。他觉得,一眨眼间她就要晕过去了。他皱起眉头,绷紧了下巴,搀扶她来到床边,让她坐在床沿上。她的脸色一片煞白,宛如一张白纸。他的脸膛虽已晒成了黝黑色,但双颊处也泛出了惨白的面容。他僵硬地站在她的身旁,直勾勾的眼睛死盯着搪瓷把手。他们俩谁都没有说话。这时,凯蒂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
“看在上帝的分上,千万别这样,”他不无恼怒地咕哝道,“要是我们倒了霉运,那也活该如此,我们只能厚着脸皮硬扛了。”
凯蒂翻找手帕。见状后,他把她的手提包递了过去。
“你的遮阳帽呢?”
“放在楼下了。”
“哎呀,我的上帝!”
“要我说,你得保持镇定。刚才那动静,十有八九不是瓦尔特。这个时候,他回家干什么?他中午从不回家,是不是?”
“嗯,从不回家。”
“我敢肯定,刚才门外是女佣。”
她的脸上隐约浮出一丝笑容。听着他浑厚而亲切的声音,她疑虑顿消。她拉住他的手,深情地抚摸着。他止住话头,慢慢地稳住了她的情绪。
“你瞧,我们总不能老窝在这儿,”过了片刻后,他说,“要不你到外面去瞅瞅?”
“我不敢去。”
“你这儿有白兰地吗?”
她摇了摇头。他眉头紧蹙,脸色阴沉,变得焦躁不安起来,一副束手无策的模样。突然,她把他的手抓得更紧了。
“说不定他就在门外等着呢?”
他勉强挤出一丝微笑,说话的语调尽量温和,耐心劝导她。他很清楚这样做还是很有效果的。
“这绝对不可能。别再提心吊胆了,凯蒂。怎么可能是你丈夫呢?要是他回来了,在大厅里看见一顶奇怪的遮阳帽,上楼后,又发现你的房门反锁了,肯定会大吵大闹的。刚才准是你们家女佣,只有中国人,才那样转动把手。”
这时,凯蒂的情绪平稳了下来。
“如果刚才只是女佣,那也让人很不愉快。”
“女佣是可以摆平的,如果有必要,我可以吓唬吓唬她。在政府部门当差,虽说没多大好处,但这个身份倒是能好好用一下,我会警告她不要到处乱说。”
他这么说总是有道理的。凯蒂站了起来,朝他伸出双臂,他也伸出双臂搂住她,在她的嘴唇上吻起来。这一吻让她销魂摄魄,也让她忐忑不安,她对他爱得很深。他松开了双手。她走到窗户边,拔出插销,把百叶窗打开一条缝,朝窗外看去,外面不见一个人影。她蹑手蹑脚地来到走廊上,朝丈夫的更衣室瞅了瞅,又朝起居室瞅了瞅,这两个地方都空无一人。她返回卧室,朝他招了招手。
“没人。”
……
前言/序言
这部小说的创作源自但丁如下诗句:
Deb,quanda tu sarai tomato al mondo,
E riposato della Iunga via,
Seguilo il terzo spirito al secondo,
Ricorditi di me, che son la Pia:
Siena mi fe; disfecemi Maremma:
Salsi colui, che, innanellata pria
Disposando, m'avea con la sua gemma.
第二个刚说完,第三个灵魂说:“啊!当你回到人间,作长途旅行以后的休息时,请你记起我:我是毕娅!锡耶纳造了我,玛雷玛毁了我:以前和我结婚,把一个宝石指环套在我手指上的人,他明白这件事情呢!”
当时,我在圣托马斯医院求学,复活节期间,医院放了六周的假。我往旅行包里塞进一些换洗衣物,兜里揣着二十英镑,就启程远行了。那年我二十岁。我游览了热那亚与比萨,随后来到佛罗伦萨。我在劳拉街租了间房,凭窗眺望,可以看见美丽的大教堂穹顶。房东是位丧偶的夫人,家中有个女儿,好几个回合砍价后,说定食宿费每天四个里拉。我心想,她可是做了赔本的买卖,因为我的胃口很大,吃掉海量通心粉不过是小菜一碟。她在托斯卡纳的山林间有座葡萄园。她亲手酿造的基安蒂红葡萄酒,在我品尝过的意大利佳酿中,属于最上品,现如今仍念念不忘。她的女儿埃西莉亚每日教我意大利语,虽说她已过了青涩年华,但我猜度,她的年龄还不到二十六。这女孩时运不济,未婚夫是个军官,已在阿比西尼亚阵亡,她誓言终身不嫁。毋庸讳言,母亲一朝离世,埃西莉亚便会入教修行。(她的母亲体态丰满,满头灰发,生性快乐,在上帝判定她寿数已尽前,是断不肯撒手人寰的。)而对于皈依宗教的未来,埃西莉亚欣然向往。她素爱嬉笑,我们共进午餐与晚餐时,她总是笑逐颜开。但她教书却一丝不苟,遇上我冥顽不灵,或心不在焉,就用一把黑色戒尺敲打我的指关节。她对我训诫,竟如幼童,我本应心中愤懑,但一想到书本里那些迂腐的老学究,不禁莞尔。
我素日勤勉,每天早起,便会翻译几页易卜生的剧本,想着能熟谙技艺,日后写起对话来,也会轻松自如;之后,携本拉斯金的书,漫游佛罗伦萨,踏访名胜风物。依书中记述,我瞻仰了乔托钟楼和吉贝尔蒂的青铜门。我踱入乌菲齐美术馆,观赏波提切利的画作,心绪不温不火。画中那入骨的青春,大师不以为然,我也随他嗤之以鼻。午饭吃罢,上过意大利语课,我再次出门游览。我参观城中教堂,沿亚诺河一路徜徉,脑海里自由畅想。晚饭用毕,我又忙不迭步入城中历险。只怪我品性单纯,或是太过羞怯,每每回返时,贞洁毫发无伤。房东太太虽已给我钥匙,可我晚归后的插门声,总会惹她宽慰一叹,她这是一贯担心我忘了插门。回来后,我重又细细研读归尔甫派和吉伯林派的历史。我深知浪漫主义时代的那些作家断不会如此度日,但我猜想,仅凭二十英镑,能在意大利待上六个礼拜,他们当中怕是无人能做到。这种勤勉俭素的生活,我却甘之如饴。
《地狱篇》我已读过(对照译本,也自觉用字典查查生词),便跟随埃西莉亚读起《炼狱篇》。读到开篇引用过的那段时,埃西莉亚对我讲解:毕娅乃锡耶纳的贵妇,她的丈夫疑心她红杏出墙,又慑于她的家族势力,不敢轻易伤她性命,便把她带到他在玛雷玛的城堡,想借那儿的有毒蒸汽,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她,可是她却迟迟不死,待他耐心耗尽后,便将她扔出窗外。埃西莉亚从何处得知这个故事,我无从知晓。我手中的但丁注解本并无这般细节可考,但这个故事却激发了我的无限遐想。多少年来,它始终萦绕在我的脑海中,我不时费心思量,往往两三日不止。我还时常念叨:锡耶纳造了我,玛雷玛毁了我。但这个故事只是我众多创作素材中的一个,良久以来,它被我抛之脑后。我始终将它看作是现代故事,可是在当今世上,我苦于找不到合适的故事背景,当作此类奇闻异事的发生地。直到我经过漫漫长路,跋涉到了中国后,才最终信手拈来。
我想这是我唯一一部起于故事,而非发于人物的小说。人物与情节的关系难以言表。你不能在真空中使人物立于纸面;你一想到人物,定会将其置于特定情境中,令其发出动作;因此,人物及其主要行为动作,便看似是想象力同时造就的产物。但这一次,我笔下的人物却是为我臻于丰满的故事量身定做;这些人物源自我在不同场合中相识已久的人们。
这本书命途坎坷,大凡作家,通常都有类似遭遇。最初,我的男女主人公叫莱恩,这不过是个司空见惯的名字,但香港确有人叫莱恩。莱恩们便提起诉讼,连载这部小说的杂志花了两百五十英镑,息事宁人,我只好把名字换成了费恩。接着,殖民地助理秘书自认受到诽谤,威胁着要诉诸法律。我惊诧不已,因为在英国,我们可以让首相出现在戏剧舞台上,也可以在小说中描写首相。即令是坎特伯雷大主教、上议院大法官,或任何地位显赫之人,对此都不会在意的。我感到奇怪的是,他不过是暂时当个小官,无足轻重,居然也要对号入座,认定自己中枪,但我不想招惹麻烦,就把香港换作了青岩,一个虚构的殖民地。这个小插曲发生时,小说已然出版,只得紧急召回。不少书评家别具慧眼,便假以托词,并未退回此版样书。如今,这些样书因其稀有,价格不菲。我想,这个版本尚有六十册存于世,藏书家们正以高价回购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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