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輯推薦
多少人都寫自傳,因為人關心他自己;可是大部分讀者並不愛看彆人的自傳,因為讀者關心的也是他自己。王鼎鈞先生的迴憶錄不是寫自己,而是藉自己的受想行識,反映一代眾生的存在。他希望讀者由此能瞭解、能關心那個時代,因為那是中國人重要的集體經驗。
用等待一輩子的自由
寫盡20世紀中國人的因果糾結、生死流轉
齊邦媛、硃西寜、楊照、高華、王奇生推薦
內容簡介
“我不是在寫曆史,曆史如雲,我隻是抬頭看過;曆史如雷,我隻是掩耳聽過;曆史如霞,我一直思量‘落霞與孤鶩齊飛’何以成韆古名句……一本迴憶錄是一片昨天的雲,使片雲再現,就是這本書的情義所在。”
王鼎鈞“迴憶錄四部麯”第一部《迴憶錄四部麯之1:昨天的雲》,寫故鄉、傢庭和抗戰初期的遭遇。作者對傢鄉的風土人情、曆史掌故信手拈來;同時將個體的遭遇置於宏大的社會背景中,以小見大,在樸素無華中顯示齣一種深度和力量。作者自雲此書是為生平所見的情義立傳,是對情義的迴報:支持幫助是情義,安慰勉勵也是情義;潛移默化是情義,棒喝告誡也是情義;嘉言懿行是情義,趣事軼話也是情義;而無情義處也塗抹幾筆,卻是烘雲托月……
作者簡介
王鼎鈞,1925年齣生於山東蘭陵;抗日戰爭爆發,他在山東老傢跟著父親打遊擊;1942年,他穿過日占區,到達安徽阜陽就讀國立二十二中學;抗戰末期,他成為國民黨憲兵,曆經徐州、南京、上海、葫蘆島、瀋陽,洞悉國民黨真實麵目;1949年,他在天津被解放軍俘虜,穿著解放軍服跋山涉水,逃到颱灣,亂中景象盡收眼底;1950年代,他進入(颱灣)中國廣播公司做編審組長、節目製作組長、專門委員,先後主編颱北《掃蕩報》副刊,颱北《公論報》副刊,擔任《中國時報》主筆和“人間”副刊主編,幼獅公司期刊部總編輯,閱盡颱灣文化界內幕和各色人物的苦辛與沉浮。
王鼎鈞的創作生涯長達大半個世紀,長期齣入於散文、小說和戲劇之間,著作近40種,以散文産量最豐,成就最大。在颱灣,他被譽為“一代中國人的眼睛”和當代散文“崛起的山梁”。
內頁插圖
精彩書評
為什麼王鼎鈞在寫瞭《碎琉璃》和《左心房漩渦》這樣空靈的抒情詩式的散文、小說之後,會開始寫由絢爛歸於平淡的自述呢?應是不僅因為此時“人生已沒有秘密也沒有奇跡,幻想退位,激動消失”吧。昨天的雲是實際人生,是父母嗬護的童年,到戰爭洗禮,炮火中初識摺腰大地的歲月升騰而成,其中充滿瞭人間至深至純的情義。
——齊邦媛
目錄
蘭陵及附近有關地圖
本書中所述及的蘭陵(1941年)
小序
第一章 吾鄉
第二章 吾傢
第三章 我讀小學的時候
第四章 荊石老師韆古
第五章 血和火的洗禮
第六章 戰神指路(一)
第七章 戰神指路(二)
第八章 戰爭的教訓
第九章 摺腰大地
第十章 田園喧嘩
第十一章 搖到外婆橋
第十二章 熱血未流
第十三章 插柳學詩
第十四章 母親的信仰
精彩書摘
血和火的洗禮
我常想,"暮氣沉沉"一語,準是為外祖母傢這樣的庭院創用的。青磚灰瓦蓋成的高屋高樓四麵圍住灰色方磚鋪好的天井,整天難得曬到陽光,白晝也給人黃昏的感覺。房屋的設計毫未考慮到采光,偶然得到一些明亮又被紫檀木做的傢具吮吸瞭。建造這樣的傢宅好像隻是為瞭製造一片陰影,讓自己在陰影中蒼白地枯萎下去。
那時,外祖母傢的房子已經很老舊瞭,磚牆有風化的現象,轉角處綫條已不甚垂直。造牆用的青磚本來顛撲不破,現在用兩掌夾住一節高粱稈,像鑽木取火那樣往牆上鑽,可以弄齣一個個小圓洞來。好像這些用泥土燒成的青磚即將分解還原,好像一夜狂風就可以把這片房屋揚起,撒落在護城河裏,在田塍上的牛蹄印裏,在外祖母的眉毛和頭發裏。
而這時,來瞭雲雀般的二姐。
一切馬上不同瞭,好像這傢宅凝固成堅厚的城堡。從窗外看,隻要二姐站在窗裏,那窗口就不再是一個黑洞,滿窗亮著柔和的光。
每一間屋子都蘇醒瞭,都恢復瞭對人世的感應,都有一組復雜的神經,而神經中樞就是二姐的臥房。
隨著這神經一同悸動的,首先是風,後來是鴿子,滿院鴿子從傷古悼今的淒愴中解脫齣來,化為藍天下的片片白雲。
迴想起來,年輕的生命對一個傢庭是何等重要。
推而廣之,對一個社團,對一座軍營,對整個世界。
戰神指路
戰史記載:一九三八年三月,日軍磯榖師團沿津浦路南下,破臨城、棗莊,東指嶧縣、嚮城、愛麯,誌在臨沂。同時,阪垣師團由膠州灣登陸,嚮西推進,與磯榖師團相呼應。
這是颱兒莊會戰的一部分。日軍為瞭徐州,必須攻颱兒莊,為瞭占領颱兒莊,必須攻臨沂。
當時臨沂由龐炳勛駐守,張自忠率部增援,後來在安徽阜陽收容流亡學生的李仙洲參加瞭此役。兩軍血戰,傷亡難計,國軍部隊的連長幾乎都換瞭人。
連為戰鬥單位,連長紛紛傷亡,可見戰鬥之激烈。近在咫尺、有名有姓,一位老太太的兒子在張自忠將軍部下擔任班長,一個衝鋒下來,連長陣亡,排長升為連長,這位班長奉命擔任排長。又一個衝鋒下來,新任連長陣亡,這位剛剛升上來的排長奉命代理連長。一日之內,連升三級,再一個衝鋒,他也壯烈犧牲瞭,這迴不用再派人當連長當排長瞭,全連官兵沒剩下幾個人。
我未能立刻記下、永遠記住這位鄉親的名字,我沒有養成這種良好的習慣。那時,政府也沒有養成這種習慣,最愛說"無名英雄"。
那時,日本有世界第一流的陸軍,阪垣師團又是日本陸軍的精銳,卻在這場戰役中一再敗退。
在那以步槍為主要武器的戰場上,一個訓練良好的步兵裝子彈,舉槍,瞄準,扣扳機,擊發,子彈射中目標,一共需要十秒鍾,而在這十秒鍾內,對方另一個訓練良好的士兵可以躍進五十公尺。
這就是說,如果在五十公尺以內,有兩個敵兵同時嚮你衝過來,你隻能射死其中一個,另一個衝上來,你隻有和他拼刺刀。
可是,同時有十個敵兵衝過來,你怎麼辦?
所以,那時候就應該知道,"人海戰術"是有用的。
大批難民擁到南橋,空氣緊張起來。五姨丈全傢到齊,父親從蘭陵匆匆趕到,帶著魏傢一傢人。一連幾天幾夜誰也不敢上床睡覺,所有的人集閤在客廳裏倚著行李假寐,連鞋帶都係好。靜夜聽自己的脈搏,感覺到前方在流血。
難民,在他第一天當難民的時候,一點也不像難民。僅僅換上一身舊衣服而已,依然很自信,幽默感也沒有喪失。他們從最接近戰場的地方來,有許多嶄新的見聞,公眾凝神傾聽他們所說的每一句話,甚至每一個字,這時候,他們簡直就是明星。
他們說,日本兵喜歡殺人。他們說,日本軍隊進瞭村子先控製水井,來到井口嚮下一看,井裏藏著一個人。日本兵就毫不遲疑地朝井裏放瞭兩槍,那一井水全不要瞭。
日本兵為什麼處處殺人,是一個他們解不開的謎。有人說,日本兵信一種邪教,要在生前殺多少人,陣亡以後纔可以魂歸故裏。他們自己也不知道哪天會死,所以急急忙忙殺人湊數。
有一次,一隊日兵進入村莊搜索,老百姓都逃走瞭,有個男人偏偏不逃,他用白紙紅紙剪貼瞭一麵日本國旗,朝日本兵揮來揮去。
日本兵毫不客氣,給瞭他一顆子彈,望著他倒下去。
下麵一個動作就更齣乎人們意料之外瞭:那日本兵走到屍體旁邊,從地上拾起那麵簡陋粗糙的太陽旗,恭恭敬敬地摺疊起來。
一位老太太告訴我們,她在河北有個親戚,糊裏糊塗送瞭命。那人正在田裏工作,抬頭一看,前方遠處公路上有一小隊日軍經過。本來誰也不礙誰的事,偏有一個日兵走齣行列,朝著他跪下。
你可以想象他是如何驚愕,他簡直不能相信這一跪跟他有任何關係。他從未聽說過跪姿射擊。隻聽得"八勾"一聲,--當然,沒法確定他到底聽見瞭沒有。
我們終於聽到炮聲。
炮聲在西,我們立刻往東逃。炮聲像號令一樣,把這一方百姓全變成難民。滿地是人,路太窄,踏著麥苗走。空中無月,還嫌前途不夠黑,恨那幾點星。
炮在後麵"撲通撲通"響,不迴頭也感受到炮口的火光。每個人嚮自己心中的神禱告。 母親常常誦念耶穌的一句話:"祈求上帝,教你們逃難的時候不要遇上鼕天。"而現在是陽曆三月。
那時候,人們常說:"日本鬼子一條綫,中央軍一團亂,八路軍一大片。"日本軍隊隻沿著交通綫推進,要躲開他們倒也容易,所以難民在炮聲中仍然沉著。中央軍重點防守,常常依戰局變化倉促部署,人仰馬翻。八路軍則深入基層,組織民眾。我們在戰場邊緣遊走,中央軍八路軍都沒碰著。
走著走著,滿地黑壓壓的顔色淡瞭,不唯天光漸亮,人也越走越稀。各人有各人的判斷,各人投奔各人的親友,大地真大,悄悄地吸納瞭這多齣來的人口,不露聲色。日齣前但見一天雲塊嚮地平綫外急奔,絡繹不斷,一如逃避追殺,而地麵不見有風,景象詭異,令人好不忐忑。
我們離開大路,沿著一條小溪前行,兩岸桃林,正值花季。我那時已讀過《桃花源記》,比附的念頭油然而興。幾棵桃花看起來很單薄,幾十畝桃花就有聲有勢,儼然要改變世界。一直走進去,好像深入紅雲,越走越高,戰亂憂患再也跟不進去。
林盡,果然有屋捨桑竹雞犬,果然有男男女女問長問短,消息不少,倒不怎麼驚慌。你們看見過鬼子沒有?當然沒有,不然,還有命?你們傢房子給燒掉沒有?誰知道,也許正在燒著呢。聽說鬼子兵也有高個子,個子越高越凶惡,當真?問得津津有味。
村上的人都說,他們位置偏僻,這"耳朵眼兒胳肢窩兒"的地方,日本軍隊不來。一老者拿齣一本地圖給我們看,日本軍隊專用的地圖,不知怎麼有一本遺落瞭。老者說你們快走,日本人已經把這個村子畫在地圖上,他們早就算計在內瞭。
我搶過地圖,打開一看,蘭陵當然畫在圖上,蘭陵四麵的衛星村莊也畫上,蘭陵鎮西的丘陵、鎮南的小河溝也標齣來。至於這個"耳朵眼兒胳肢窩兒"裏的小村莊也赫然俱在,連這一座桃林也沒漏掉,我從沒見過這樣詳細的地圖。
我越看越慌張,頓時覺得內衣內褲襪子鞋子全被人脫下來看過。傳說前幾年那些賣仁丹的郎中、賣東洋花布的貨郎、牽著駱駝遊走行醫的濛古大夫全是日本派齣來的測繪員。這可怎麼辦。老者說,咱們這種小地方,十裏以外就沒人知道,這種地方是不能上地圖的,如果小地方的地名也登在報上,也畫在地圖上,這地方就要遭殃瞭。這種小地方永遠隻能在"胳肢窩兒耳朵眼兒"裏,是上不得颱麵的啊。
那是戴著氈帽、撕一段布束腰的老者,衣領衣袖全是油垢、牙齒熏黃的老者,叼著旱煙袋、吐著唾沫的老者。言之諄諄麵對聽者藐藐的老者。
青天四垂,雖然不見敵機,卻好像上麵有日本人的眼睛。桃林茂密,擋不斷遮不住什麼。
村子雖小,卻有乾乾淨淨的禮拜堂。這教會的主持者跟蘭陵教會有往還,跟南橋任傢也沾些親故。憑這層關係,我們纔到這個村子上來。
教會給我們安排瞭住處。第二天就下起雨來,五姨說:"逃難時固然不要遇見鼕天,也最好彆遇見雨天。"她慶幸這時我們不在路上。
第三天是作禮拜的日子,我們參加本村的聚會。他們請五姨主講,五姨有布道的天纔,在颱上滿麵榮光,成瞭另外一個人。
五姨引用的經文都與逃難有關。依照《聖經》,耶穌再來之日,基督徒在世上的一切災難都要結束,耶穌把他的信徒提升到寶座旁邊,共享永久的幸福,但是,在這個好日子的前夕,卻是災難最多最重的時候,好像所有的災難都把握最後的機會傾巢而至,好像災難也知道來日無多,孤注一擲。
所以,災難來瞭,不要怕,災難不過是幸福的預告,災難是一種喜訊,是耶穌提供的一項保證,災難越嚴重,基督徒的膽子越大,和上帝的距離越近。那天,坐在這個小小的禮拜堂裏的人似乎都很興奮,我敢說他們有幾分誌得意滿。
我本來就不覺得我在逃難。由蘭陵到南橋,那是"搖到外婆橋"。由南橋東行,我傢還能維持一輛"二把手",那是一種木製的獨輪車,由魏傢弟兄前後駕駛,車輪特大,把車座分成左右兩個,母親抱著弟弟坐在左邊,妹妹坐在右邊,妹妹腿底下放些麵粉大米,準備沿途食用。
我們還有一頭驢子。
還有這一溪桃花,一種太平歲月溫柔旖旎的花,落下一瓣兩瓣來貼在你手背上,悄悄呼喚你。
紅玉拼成的花。紅雲剪成的花。少年氣盛嫉妒心極重的花,自成韆紅,排斥萬紫。從沒見過也沒聽說桃林之中之旁有牡丹芍藥。
桃花林外隻是一望無際的麥苗,以它的青青作畫布,來承受、襯托由天上傾下來的大批顔料。
從沒聽見有人把遍野桃花和漫天烽火聯係起來。
直到第五天,雨歇。
連宵風雨,幾乎洗盡鉛華,這傾城傾國,也抵不過風雲一變。
父親和姨丈天天齣去打聽消息。姨丈決定往東走,因為南方就是颱兒莊,父親卻要往南走,走到颱兒莊以南去,因為陸軍可能在連雲港登陸。誰也不敢勸對方改變心意,各行其是。
外祖母和四姨也在這裏。大舅母信賴她的娘傢,六舅籌劃打遊擊,都沒有同行。現在決定五姨帶著外祖母,我傢帶著四姨。
在患難中和我傢相伴的,除瞭魏傢,還有顧傢,顧娘和我母親是教會中結交的好友,他們窮苦,可是他們有個壯健的兒子,必須躲避。
現在是真正逃難,不宜再坐在車上,車子會給盜匪某種暗示和鼓勵。於是在齣發前賣掉那輛"二把手",售價很低,也算是對東道主的一種答謝。車上的行李由魏傢老二挑著,糧食則放在驢背上。
清晨,在禮拜堂裏作瞭禱告,分手上路。人數少瞭一半,頓時覺得孤單。走到中午,忽然有大批難民來和我們閤流,似乎可以證明南行是對的,內心寬慰不少。可是,傍晚投宿又隻剩下我們三傢,那些不知從哪裏來的人,又不知到哪裏去瞭。我很憂鬱,覺得他們遺棄瞭我們。
母親是纏過小腳的人。她拄著一截竹竿,上身前傾,劃船似地奔波,走得慢,但是不休息,常常在我們停下的時候越過我們,奮勇前進。
那時,弟弟的年齡是,指著地上的螞蟻,滿臉驚異,嘴裏含著模糊不清的句子,等我答復。他一次大約隻能走一裏路。
但是,弟弟掙紮著不讓老魏抱他。老魏對他不友善,他感覺得齣來。小孩子不管多麼小,都能分辨人的善意惡意,據說,連胎兒都能感應母親的喜怒哀樂。這次逃難,一覽無遺地暴露瞭我傢的沒落,根據當時的慣例,魏傢不能不來幫助東傢,但是,他如果開始考慮對我們是否值得這樣做,也是人情之常。
於是,大部分時間由父親抱著弟弟。父親的體力並不強,沿途流汗喘氣,露齣另一種窘態。
妹妹的年齡是,剛剛可以和我吵架,走起路來不會輸給我,但是常常坐在路旁喊纍瞭。我的任務是專門盯住她,平心而論,我對她走走停停並沒有反感,可以趁機會也休息一下,但魏老大就不免嘖有煩言瞭。
迴想起來,當時的情勢真危險,一個在天地間無以自存的傢庭,幾枚在覆巢下滾動不停的卵。
……
前言/序言
小序
我聽說作傢的第一本書是寫他自己,最後一本書也是寫他自己。
“第一本書”指自傳式的小說,“最後一本書”指作傢的迴憶錄。
我曾經想寫“第一本書”,始終沒寫齣來。現在,我想寫“最後一本書”瞭。
從前乾隆皇帝站在黃鶴樓上,望江心帆船往來,問左右“船上裝的是什麼東西”,一臣子迴奏:“隻有兩樣東西,一樣是名,一樣是利。”
這個有名的答案並不周全,船上載運的東西乃是四種,除瞭名利以外,還有一樣是情、一樣是義。
乾隆皇帝雄纔大略,希望天下英雄入我彀中而以名利為餌,對世人之爭名攘利當然樂見樂聞,所以那個臣子的答案是做官的標準答案,不是做人的標準答案。
倘若隻有名利,這“最後一本書”就不必寫瞭,至少我不必寫。
我嚮不熱衷歌頌名利,雖然在我舉目所及之處也曾齣現雍正乾隆。
競逐名利是嚮前看,戀念情義是嚮後看。
人,從情義中過來,嚮名利中走去。有些人再迴情義,有些人掉頭不顧。
這是一本嚮後看的書。所謂情義,內容廣泛,支持幫助是情義,安慰勉勵也是情義。潛移默化是情義,棒喝告誡也是情義。嘉言懿行是情義,趣事軼話也是情義。
這“最後一本書”為生平所見的情義立傳,是對情義的迴報。無情義處也塗抹幾筆,烘雲托月。
我並不是寫曆史。曆史如江河,我的書隻是江河外側的池泊。
不錯,池泊和江河之間有支流相通,水量互相調節。
一位曆史學者說,“曆史是個小姑娘,任人打扮。”這也沒什麼,小姑娘盡管穿衣戴帽,而齣水當風,體態宛然。
也許,曆史是一架鋼琴,任人彈奏樂麯。因此纔有書,纔有第一本書和最後一本書。
我不是在寫曆史,曆史如雲,我隻是抬頭看過;曆史如雷,我隻是掩耳聽過;曆史如霞,我一直思量“落霞與孤鶩齊飛”何以成為韆古名句。
或以為大人物纔寫迴憶錄。但人物如果太“大”,反而沒法留下許多自述,中國現代史上兩位最大的人物連個遺囑也沒有準備妥當。
或以為隻有小人物纔可以從心所欲寫迴憶錄,其實真正的“小”人物沒有聲音,蒼生默默,餘欲無言。
所謂大人物、小人物,是兩個不同的角度,左手做的、右手不知道,颱下看見的颱上看不見,兩者需要互補。大人物的傳記是給小人物看的,小人物的傳記是給大人物看的。這世界的缺憾之一是,小人物不寫迴憶錄,即使寫瞭,大人物也不看。
有人說,他的一生是一部史詩。
有人說,他的一生是一部長篇小說。
有人說,他的一生是一部連續劇。
我以為都不是。人的一生隻能是一部迴憶錄,是長長的散文。
詩、劇、小說,都有形式問題,都要求你把人生照著它們的樣子削足適履。
而迴憶錄不預設規格,不預謀效果。
迴憶錄是一種平淡的文章,“由絢爛歸於平淡”。詩、劇、小說,都豈容你平淡?
西諺有雲:“退休的人說實話。”
退休的人退齣名利的競技場,退齣是非鏇渦,他說話不必再存心和人傢交換什麼或是間接為自己爭取什麼。有些機構為退休的人安排一場退休演講,可以聽到許多真心話。
古代的帝王“詢於芻蕘”,嚮打柴割草的人問長問短,正因為這些人沒有政治目的,肯說實話。
所以迴憶錄要退休以後過若乾年抄寫,這時他已沒資格參加說謊俱樂部。
迴憶錄的無上要件是真實,個人主觀上的真實。這是一所獨傢博物館,有些東西與人“不得不同,不敢苟同”,或是與人“不得不異,不敢立異”。孔子曰:“舉爾所知。爾所不知,人豈捨諸。”
“今天的雲抄襲昨天的雲”,詩人瘂弦的名句。白雲蒼狗,變幻無常而有常,否則如何能下“蒼狗”二字?
人間事韆變萬幻,今非昔比,仔細觀察體會,所變者大抵是服裝道具布景,例如元寶改支票、刀劍換槍彈而已,用抵抗刀劍的辦法抵抗子彈當然不行,但是,何等人為何等事在何等情況下流血拼命,卻是古今如一。
人到瞭寫迴憶錄的時候,大緻掌握瞭人類行為的規律,人生中已沒有秘密也沒有奇跡,幻想退位,激動消失,看雲仍然是雲,“今天的雲抄襲昨天的雲。”
一本迴憶錄是一片昨天的雲,使片雲再現,就是這本書的情義所在。
這“最後一本書”不是兩三百頁能夠寫完的,它將若斷若續,飄去飄來。
迴憶錄四部麯之1:昨天的雲 epub pdf mobi txt 電子書 下載 2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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