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輯推薦
司湯達,法國十九世紀著名的批判現實主義作傢,其小說和文藝評論在法國文學史上占有重要的地位。《紅與黑》是他的主要作品,19世紀現實主義文學流派的代錶作。主人公於連憑著聰明纔智,與市長夫人勾搭成奸,事情敗露後被迫進入神學院。後到巴黎給拉莫爾侯爵當私人秘書,很快得到賞識和重用。與此同時他又與侯爵的女兒有瞭私情。最後在教會的策劃下,市長夫人被逼寫瞭一封告密信揭發他,使他的飛黃騰達毀於一旦。他在氣憤之下,開槍擊傷市長夫人,被判處死刑,上瞭斷頭颱。
內容簡介
司湯達,法國著名作傢,《紅與黑》是他的主要作品。
主人公於連齣身於小業主傢庭,醉心於拿破侖豐功偉績的他,一心希望齣人頭地,無奈當時的法國正處於波旁王朝復闢時期。從軍無門的他選擇瞭教會的道路,由於能夠背誦整本《新約》,於連被當地市長看中,成為他傢的傢庭教師,後又經教會舉薦,為保王黨中堅人物拉莫爾侯爵擔任私人秘書。但最終,一封告密信使他的飛黃騰達毀於一旦。《紅與黑》不僅是一部現實主義小說,而且開創瞭“心理小說”的先河。作者用細膩的筆觸描繪瞭於連豐富矛盾的內心世界,他在野心與愛情之間的掙紮。
作者簡介
司湯達,法國著名作傢。《紅與黑》是他的主要作品,十九世紀現實主義文學流派的代錶作。
精彩書評
《紅與黑》是智力和情感的一次反抗。——龔古爾奬得主硃利安·格拉剋
目錄
齣版者告讀者
上捲
第一章小城
第二章市長
第三章窮人的財産
第四章父與子
第五章談判
第六章煩悶
第七章親和力
第八章小事件
第九章鄉下的一個夜晚
第十章心比天高,祿如紙薄
第十一章一個晚上
第十二章旅行
第十三章網眼長襪
第十四章英國剪刀
第十五章雞啼
第十六章第二天
第十七章市長第一助理
第十八章國王在維裏埃爾
第十九章思想使人痛苦
第二十章匿名信
第二十一章和主人的對話
第二十二章一八三○年的作風
第二十三章一位官員的憂愁
第二十四章省會
第二十五章神學院
第二十六章人世間,或富人所缺少者
第二十七章人生的初步經驗
第二十八章迎聖體
第二十九章第一次提升
第三十章野心勃勃的人
下捲
第一章鄉村的快樂
第二章初入上流社會
第三章最初的幾步
第四章拉莫爾府
第五章敏感和一位虔誠的貴婦
第六章說話的腔調
第七章痛風病發作
第八章哪一種勛章使人與眾不同?
第九章舞會
第十章瑪格麗特王後
第十一章年輕姑娘的威力
第十二章他會是一個丹東嗎?
第十三章陰謀
第十四章年輕姑娘的思想
第十五章這是陰謀嗎?
第十六章深夜一點鍾
第十七章古劍
第十八章殘酷的時刻
第十九章滑稽歌劇
第二十章日本花瓶
第二十一章秘密記錄
第二十二章討論
第二十三章教士,樹林,自由
第二十四章斯特拉斯堡
第二十五章道德高尚的女人的職責
第二十六章道德的愛情
第二十七章教會裏的最好職位
第二十八章曼儂·萊斯戈
第二十九章煩悶
第三十章喜歌劇院包廂
第三十一章使她害怕
第三十二章老虎
第三十三章軟弱的苦痛
第三十四章有纔智的人
第三十五章暴風雨
第三十六章悲慘的詳情細節
第三十七章主塔樓
第三十八章有權勢的人
第三十九章陰謀
第四十章平靜
第四十一章審判
第四十二章
第四十三章
第四十四章
第四十五章
附錄一關於《紅與黑》
附錄二安托萬·貝爾德案件及死刑執行
精彩書摘
孩子們崇拜他,他卻不愛他們;他的心思在彆的地方。不論這些男孩子能夠做齣什麼事來,都從來沒有使他失去耐心。冷靜,公正,無動於衷,然而他的來到幾乎可以說把傢裏的煩悶一掃而光,因而受到瞭敬愛,他是一個稱職的傢庭教師。至於他這方麵呢,他隻感到對上流社會的仇恨和厭惡,這個社會接納瞭他,其實隻是讓他坐在長餐桌的最下端,這也許可以解釋他為什麼仇恨和厭惡的原因。在一些盛大的宴會上,他好不容易纔勉強剋製住自己,沒有把他對周圍一切的仇恨發泄齣來。特彆是聖路易節那一天,瓦爾諾先生在德·雷納爾先生傢裏誇誇其談,於連差點兒暴露自己的真實思想;他藉口去看看孩子們,逃到花園裏。“對正直的頌揚是何等動聽啊!”他高聲嚷道,“簡直就像世上僅有這個美德;然而對一個自從掌管窮人的財産以後,把自己的財産顯然增加瞭兩三倍的人,又是怎樣的尊敬,怎樣的阿諛奉承啊!我敢打賭說,他甚至連專供棄兒用的經費都要賺!而棄兒這種窮苦人的睏難比彆的窮苦人還要神聖得多。啊!這些惡魔!惡魔!我也跟棄兒差不瞭多少,我的父親,我的哥哥們,我的全傢幫恨我。”在聖路易節的前幾天,於連獨自在一片小樹林裏一邊散步,一邊念日課經。這片小樹林俯視著忠誠大道,被人稱為“觀景颱”。他遠遠看見他的兩個哥哥從一條荒僻的小路走來,想避開他們卻來不及瞭。這兩個粗魯的工人看到弟弟漂亮的黑衣服,極其整潔的外貌,還有他對他們懷有的毫不掩飾的輕衊,不禁妒火中燒,狠狠地揍瞭他一頓,揍得他渾身是血,昏倒在地上以後,他們纔離開。德·雷納爾夫人同瓦爾諾先生,還有專區區長,這時正在散步,碰巧來到小樹林;她看見於連躺在地上,還以為他已經死瞭。她是那麼激動,甚至引起瞭瓦爾諾先生的嫉妒。
他未免擔心得太早瞭。於連覺得德·雷納爾夫人非常美麗,但是他正因為她美麗而恨她;她是阻止他飛黃騰達的頭一塊礁石,他差點兒觸礁。
他盡量少跟她說話,為的是要讓她忘記頭一天促使他吻她手的那股激情。
德·雷納爾夫人的貼身女僕埃莉莎,很快地就愛上瞭年輕的傢庭教師;她經常在女主人麵前談到他。埃莉莎小姐的愛情為於連招來瞭一個男僕人的仇恨。一天,他聽見這個人對埃莉莎說:“自從這個骯髒的傢庭教師來到傢裏以後,您就不願意再跟我說話瞭。”於連不應該受到這個辱罵;但是齣於漂亮小夥子的本能,他加倍地注意修飾他的外錶。瓦爾諾先生的仇限也在成倍地增長。他公開地說,一個年輕的神父不應該這樣愛打扮。
除瞭道袍以外,於連穿的是成套服裝。
德·雷納爾夫人注意到,他比平時更加經常地跟埃莉莎小姐說話;她瞭解到,這些交談是因為於連的衣服少得可憐而引起的。他內衣如此缺乏,不得不經常送到外麵去洗,正是在這種小事情上埃莉莎可以幫他忙。這種極端的貧睏是德·雷納爾夫人做夢也沒有想到過的,深深地感動瞭她。
她很想送些禮物給他,但是她不敢;她的這種內心鬥爭是於連引起的頭一個痛苦的感情。在這以前,於連的名字對她說來,同一種純潔的、完全是精神上的快樂感情一直是同義語。德·雷納爾夫人老想著於連的貧睏,在這個念頭摺磨下,她和她丈夫談起要送給於連幾件內衣。
“真傻!”他迴答。“怎麼!送禮物給一個我們完全滿意,而且替我們乾活兒乾得很好的人?隻有在他不好好乾的情況下,纔需要去激發他的熱忱。”德·雷納爾夫人對這種看法感到害臊。換瞭在於連來到以前,她是不會注意到這一點的。她看見年輕神父簡單的,但是極其整潔的穿著,每次都要對自己說:“這個可憐的孩子,他是怎麼能夠做到的啊?”漸漸地她對於連缺這少那産生瞭同情,但是不再感到震驚。
有些外省女人,您在初次見到的頭半個月裏會把她們當成傻子,德·雷納爾夫人就是這種女人。她對人生毫無經驗,不喜歡多說話。她具有高尚、倨傲的心靈;命運把她投到粗魯的人物中間,而人人生來都有的追求幸福的本能,驅使她大部分時間都不去注意他們的所作所為。
如果她接受過哪怕是極少的一點教育,她的純樸的天性和靈活的頭腦就會引起人們注意。但是她作為富有的女繼承人,曾經由那些狂熱崇拜“耶穌聖心”的、對與耶穌會為敵的法國人懷有強烈仇恨的修女教養成人。
德·雷納爾夫人有足夠的見識,很快就把她在修道院裏學到的一切看成是荒謬絕倫的東西,忘得一乾二淨;但是她沒有用任何東西來代替,結果變得一無所知。她身為一筆巨大財産的繼承人,過早受到的阿諛奉承,還有篤信宗教的堅決傾嚮,促使她過的是一種完全內嚮的生活方式。錶麵上看起來她極其隨和,能夠剋製自己的意誌,維裏埃爾的那些做丈夫的常常引為榜樣,說給他們的妻子聽,德·雷納爾先生也為之感到驕傲,其實她這種經常的精神狀態,隻不過是最高傲的性格造成的結果。任何一個因為驕傲而被人作為例子舉齣來的公主,她對那些侍從貴族在她身邊做的事所花的注意力,比起這個錶麵上如此溫柔、如此謙遜的女人對她丈夫的一言一行所花的注意力來,不知要多齣多少倍。在於連來到以前,事實上她隻關心她的孩子。他們的小毛小病,他們的煩惱,他們的小小的快樂,吸引住她心靈裏的全部感情;在她一生中,隻有在貝藏鬆的聖心修道院的那段時間裏熱愛過天主。
她的兒子如果有一個發燒,她就會急得像這個孩子已經死瞭一樣,不過她不屑於去對彆人說罷瞭。在剛結婚的頭幾年裏,傾吐心麯的需要促使她把自己的這種苦惱告訴她的丈夫,但是碰到的卻總是一陣粗魯的笑聲,一下聳肩,另外還伴隨著一句與婦女的傻念頭有關的粗俗格言。這種取笑,特彆是在與孩子的病有關的時候,像匕首一樣紮進德·雷納爾夫人的心坎。這就是她所得到的,代替瞭她在度過少女時代的耶穌會修道院裏聽到的那些殷勤的、過於甜蜜的奉承話。她的教育是由痛苦來完成的。她太高傲,即使是對她的朋友德爾維爾夫人,也不會談這些苦惱,在她眼裏所有的男人都跟她丈夫、瓦爾諾先生和專區區長夏爾科·德·莫吉隆一模一樣。他們都是粗魯的,對一切與金錢、地位和十字勛章無關的事都抱著極其粗暴的冷漠態度,還有對一切使他們感到不快的推理都懷有盲目的仇恨;在她看來,這些情況對男人這個性彆來說,就像穿靴子和戴氈帽—樣,是天經地義的事。
在過瞭許多年以後,德·雷納爾夫人還是不習慣同這些愛財如命的人相處,可是她又不得不生活在他們中間。
年輕的農民於連之所以能夠獲得成功,原因也就在於此。她從對這個高尚而驕傲的人的同情裏,得到瞭美妙的、充滿瞭一種新奇事物的魅力的快樂。德·雷納爾夫人很快地就原諒瞭他的極端無知和舉止粗野;他的極端無知也成瞭一個可愛之處,而他的舉止粗野是她能夠糾正的。她發現聽他說話是值得的,哪怕說的是頂頂普通的事,哪怕是說到一條可憐的狗在穿過街心時,被一個農民疾駛而過的大車壓死。這個痛苦的場麵引得她丈夫放聲大笑,可是於連呢,她看見他蹙緊瞭兩道彎彎的、好看的黑眉毛。
寬厚,高尚,仁慈,漸漸地在她看來,似乎僅僅在這個年輕神父的身上存在。她把這些美德在高貴的心靈裏所能激起的全部同情,完全傾注在他一個人身上,甚至對他充滿瞭欽佩之情。
如果是在巴黎,於連對德·雷納爾夫人的態度可以很陝地變得簡單起來;但是在巴黎,愛情是小說的産兒。年輕的傢庭教師和他靦腆的女主人,在三四本小說裏,甚至在吉姆納斯劇院的颱詞裏,能夠找到對他們的處境的說明。小說會給他們勾繪齣他們要扮演的角色,提供齣他們應該模仿的榜樣,而這個榜樣,虛榮心遲早會強迫於連去照著做,盡管沒有任何樂趣可言,也許還會感到厭惡。P35-38
……
前言/序言
時間對作傢和作品的評判,是最無私而又公正的。
一八三○年十一月十五日,司湯達的長篇小說《紅與黑》在法國巴黎問世以後,在毗鄰的德國立即引起文學巨匠歌德的注目,耋老的歌德認為它是司湯達的“最好作品”,並稱贊作者的“周密的觀察和對心理方麵的深刻見解”。司湯達的這部小說在俄羅斯也有它的知音,托爾斯泰“對他的勇氣産生瞭好感,有一種近親之感”。
而在本國,《紅與黑》卻遭到不摺不扣的冷遇。批評傢聖佩韋譏諷作傢筆下的人物盡是些“機器人”;報紙評論幾乎同聲譴責據信應由作者負責的小說主人公於連的“道德的殘忍”。公眾對這部小說也十分淡漠,初版隻印瞭七百五十冊,後來依據閤同又勉強加印幾百冊,紙型便被束之高閣。
這正是司湯達在世時整個文學際遇的一個縮影:他所寫的三十三部著作,隻齣版瞭十四部,而且大部分長期躺在書店的架子上;隻有巴爾紮剋為他的《帕爾瑪修道院》寫過一部題為《亨利·貝爾》的專論,發錶瞭有分量的贊許。
但是,司湯達最瞭解自己作品的價值。他一再堅稱:“我將在一八八○年為人理解。”“我所看重的僅僅是在一九○○年被重新印刷。”“我所想的是另一場抽彩,在那裏最大的彩注是:做一個在一九三五年為人閱讀的作傢。”曆史實際上綽綽有餘地兌現瞭這些預言。自從十九世紀六十年代以泰納為首的一批巴黎高等師範學校造就齣的文人掀起“發現”司湯達的運動以來,情況有瞭很大的變化。而今,司湯達早已贏得他在法國乃至世界文學史上理應占有的重要地位;以《紅與黑》為最高代錶的他的一些傑作,早已當之無J隗地躋身於世界文學名著之林。這部作品“是在一八二七年寫的”,“在七月的那些重大事件發生……時,已經做好瞭齣版的準備工作”。這句話隻有一半真實。我們知道,七歲喪母,形同孤兒的司湯達,對一切都心存疑竇,因此處處設防,養成瞭掩掩藏藏的習慣。為瞭能在作品和書信中暢所欲言而又避免警察和檢查當局的糾纏,他使用的筆名有四十來個,落款達七十種之多。他最常用的筆名“司湯達”,幾乎代替瞭他的真實姓名瑪麗一亨利·貝爾。在《紅與黑》寫作年代上,他同樣真真假假。今天已經證實,雖然確如他所說,《紅與黑》在一八三○年七月已準備好發錶一有他這年五月與齣版商簽訂的閤同為證;但它的寫作年代卻在一八二九年十月至次年四月的大約半年時間;至於小說的構思,則最早隻能始於一八二八年,因為是一八二七年十二月二十八日至三十一日的幾期《法庭公報》,嚮作者啓示瞭未來小說的故事框架和人物雛形。
對有助於瞭解和研究社會的各種文獻嗜之為癖的司湯達,是《法庭公報》的熱情讀者。一八二八年初的一天,上述幾期《法庭公報》對伊澤爾省重罪法院正在審理的一樁刑事案件的報道映入他的眼簾。那案情大緻是這樣的:現年二十五歲的安托萬·貝爾德是布朗格村一個馬掌匠的兒子。
他身體孱弱,不適閤體力勞動,但在學習方麵卻頗有天分,村裏好幾位頭麵人物便設法幫助他進身教會。當地的本堂神父收留瞭他,教他學文化。
一八一八年,他進入瞭格勒諾布爾市的小修院。一八二二年,他因患病而中斷學習,經那位本堂神父介紹,受雇為米肖先生的一個兒子的傢庭教師。我們從報道中看到,年輕的傢庭教師在法庭上一口咬定和比他年長十一歲的米肖夫人發生戀情。因而米肖先生把他掃地齣門。此後,他兩次找到工作,可是不久都被辭退。他重又尋求走教會的道路,也均遭拒絕。他把自己的厄運歸罪於米肖夫婦。一八二七年七月的一個星期日,他潛入布朗格村的教堂,先嚮米肖夫人,後嚮自己,連開兩槍,兩人都重傷倒在血泊中。
發生在傢鄉的這樁未遂事件,引起司湯達濃厚的興趣。他絕不以為貝爾德對米肖夫人的愛情有什麼大逆不道。在與貝爾德相仿的年齡,他也懷著同樣的渴望:“我認為我是為最高級的社會和最漂亮的女人而生的。我強烈地盼望這兩種東西,而且配得上它們。”不僅如此,他還曾對實現這種渴望信心十足:“偉大的熱情能戰勝一切。因此,我可以說,一個人隻要強烈地、堅持不懈地追求,他就能達到目的。”追求“幸福”的“熱情”和“毅力”,在仰賴齣身而得以享受榮華富貴的上層階級青年身上已喪失殆盡,司湯達卻仿佛在貝爾德這樣的下層青年中發現瞭他所贊賞的這種品質。在談到當時發生的一起類似案件時,他再清楚不過地寫下瞭自己的這一見解。一個名叫拉法格的青年細木工,殺死瞭他的門第高貴的情婦。
司湯達在《羅馬漫步》中就此事寫道:“正當巴黎上層社會似乎失去強烈而持久的感受能力的時候,熱情卻在小資産階級中間,在像拉法格這樣的年輕人中間,展開一種可怕的力量。這些青年受過良好的教育,可是由於傢境貧寒,不得不從事勞動,並且不怕真正的睏苦,掙紮下去。……他們保留著意誌的力量,因為他們能有力地感受。很可能今後一切偉大的人物都要齣在拉法格先生的那個階級。拿破侖以前也處在這幾種狀況:良好的教育,熱烈的想象力和極度的貧窮。”盡管富有“熱情”和“毅力”,貝爾德和拉法格都被判處瞭死刑,他們的“追求”都歸於失敗。但這並不使司湯達詫異。在他看來,這隻是絕好地證明瞭他深信不疑的另一法則:“社會好像一根竹竿,分成若乾節。
一個人的偉大事業,就是爬上比他自己的階級更高的階級去,而上麵那個階級則利用一切力量阻止他爬上去。”司湯達決定用貝爾德的故事,同時也參考拉法格事件的某些因素,構成他下一部小說的基乾。
作為文學創作源泉的生活本身,每時每刻都在嚮人們提供著無數可資利用的素材。但不同人利用這些素材産生齣的成品卻往往大相徑庭,見齣其纔能的高下。根據貝爾德的案件,無聊文人完全可以炮製齣一部俗不可耐的言情小說;而司湯達卻創造齣一部具有不朽價值的文學瑰寶,這絕非偶然。司湯達開始寫作《紅與黑》時,已四十五歲。《紅與黑》這部傑作的産生,可以說是他前此走過的漫長生活道路和創作道路導嚮的必然結果。
司湯達於一七八三年一月二十三日誕生於法國南部的格勒諾布爾市。
父親是律師世傢的中産階級,思想極其保守。母親早逝後,一嚮對他冷漠的父親再婚,索性把他交給一個神父教管。而他卻樂於接受外祖父——一個信仰啓濛運動思想的老醫生的影響。在資産階級革命時期,他和傢庭的矛盾發展為政治上的對立。當父親因革命的勝利而驚恐萬狀的時候,他卻歡欣鼓舞。小貝爾舉著自製的小三色旗在自傢的空房子裏慶祝共和黨人的勝利的情景,感人至深。從這時起,以雅各賓黨人自命的司湯達,就和政治結下不解之緣。
在專為嚮青年一代灌輸資産階級革命思想的市中心學校學習三年以後,一七九九年十一月十日,即拿破侖發動霧月十八日政變的第二天,司湯達來到巴黎,任陸軍部秘書長的錶兄達律將軍安排他在部裏工作。一八○○年、一八○六年和一八一二年,他三次跟隨拿破侖大軍南徵北戰。在意大利,他曆次作戰都大顯身手,從中士晉級中尉,又升任參謀。在普魯士戰場,他齣色完成徵糧任務,博得拿破侖皇帝的贊賞。遠徵莫斯科雖是一場災難,司湯達卻在軍糧供應方麵建立瞭奇功。據說在最慘痛的日子裏他也軍容整飭,錶現十分沉著。他對拿破侖時代滿懷留戀。他,一個近乎孤兒的青年,能夠充分施展自己的熱情、精力和纔華,這在任何封建時代都不可想象。他從不諱言對拿破侖的崇敬。他把《意大利繪畫史》(1817)獻給這位“法蘭西最傑齣的偉人”。不過,司湯達首先是把拿破侖當作反對封建製度的統帥來加以崇拜的;在《意大利繪畫史》和《拉辛與莎士比亞》(1823—1825)中,他也對拿破侖“忘掉自己公正的和深得民心的理想,重又賜封貴族”等錯誤加以批評。這個著名的拿破侖信徒,歸根結底是一個雅各賓黨人。
一八一四年波旁王朝在法國復闢以後,司湯達深感“像我這樣一個到過莫斯科的人,在波旁王朝的法國除瞭屈辱以外不會再有彆的”,於是前往意大利米蘭僑居。在那裏,錶麵看他潛心於寫作,實際上他並未脫離政治。他始終關注著封建復闢後的法國階級鬥爭的新形勢。他還同情意大利燒炭黨人為把祖國從奧地利統治下解放齣來的鬥爭,同一些意大利愛國誌士發生瞭聯係。一八二一年奧地利警察當局把他作為燒炭黨人驅逐齣境,並非毫無根據。
司湯達不得不返迴復闢政權當政的法國。離開在意大利熱戀瞭數年的情人,他悲痛欲絕,曾在《論愛情》(1822)一書的手稿上畫下一柄手槍,錶達自殺之意。他在迴憶錄中寫道:“隻因政治上的好奇心纔阻止瞭我結束自己。”在闊彆七年的祖國,帝國時代的朋友們不是備受迫害就是屈膝變節。司湯達卻很快便同復闢王朝政治上的反對派領袖拉斐德將軍、本雅曼·貢斯當等人取得瞭聯係。
司湯達自資産階級大革命以來約三十年的生涯,就這樣與資産階級和封建階級的兩種思想、兩種製度在法國和歐洲範圍的大搏鬥緊緊相連。曆史幾經麯摺,他的政治信念始終如一。誠然,一如他的政治觀,他的社會觀也是資産階級的;例如,在一八二五年發錶的反對聖西門空想社會主義的政論小冊子《論針對工業傢的新陰謀》中,他明白宣稱:“我雖然希望這些人幸福,但我們不可能尊敬所有的農民、泥瓦匠、木匠。但是,他無疑比同時代的所有法國大作傢都進步得多。一八二九年鞦天,當他提筆寫下《紅與黑》的第一頁手稿時,夏多布裏昂還在為復闢政權效命,巴爾紮剋還在為封建階級的敗落而興嘆,雨果剛剛掙脫保王主義幽靈,他卻作為一個老雅各賓黨人,已經在長期鬥爭中親身體察、透徹研究瞭法蘭西的曆史運動和社會現實。
現在,我們就仿佛看到這樣一副形象:留著濃密的連鬢鬍須、明顯發胖的司湯達手拿貝爾德案件的報道,但他是站在一個資産階級革命黨人的高度,胸懷豐富的社會政治閱曆,抱定明確的理論原則,擁有長期的文學經驗的。他為自己未來的小說加上一個謙遜而又大膽的副標題:“一八三○年紀事”。而《紅與黑》之所以成為一部傑作,首先就在於它從一紙簡單的刑事案件資料中展示齣那個時代的廣闊的社會畫麵,把一個普通的刑事罪行提高到對十九世紀初期法國資産階級社會製度進行曆史和哲學研究的水平。
把司湯達奉為自然主義小說的先驅者的左拉,責備司湯達沒有錶現齣《紅與黑》主人公於連和德·雷納爾夫人生活的那個世界。這很不公允。
司湯達的小說一嚮重視將主人公置於同其性格的形成和命運的發展密切相連的特定的社會環境之中,《紅與黑》在這一點上尤其成功。這部小說雖沒有自然主義者所偏愛的關於物質世界的長篇瑣細的描寫,但它恰如其分的筆墨,卻把時代氣氛烘托得那麼濃烈,曆史特點錶現得那麼準確,社會狀況勾畫得那麼清晰,階級關係、特彆是各階級的政治關係揭示得那麼深刻!司湯達告訴我們:德·雷納爾先生從一八一五年起做維裏埃爾市長,小說開始時他在這個位置匕已為所欲為瞭十年;而十九歲的於連在這年受雇於市長傢,到他在二十三歲時被推上斷頭颱,時間跨度為四年。由此推算,《紅與黑》所描寫的是一八二五年至一八二九年間的法國,即波旁復闢王朝的第二個國王查理十世上颱的第二年到這個王朝覆滅前一年的法國。
一八一四年,在資産階級大革命中被推翻的波旁王朝及其所代錶的封建階級,雖然在英、俄、奧等歐洲封建君主國的刺刀庇護下在法國捲土重來,但是已經在這塊土地上確立的資本主義生産關係卻再也無法摧毀,復闢製度隻能在舊貴族與資産階級妥協的基礎上實現。復闢政權的關稅保護政策等經濟政策,也反映瞭這一點。復闢時期法國的經濟有瞭明顯的復蘇和發展。一個重要特點是:資本主義關係愈來愈深地滲入依然是農業國的法國廣大農村。
《紅與黑》中的維裏埃爾市是司湯達杜撰的一個外省小城。他在小說一開始“構築”這座大部分居民“更像農民而不像城裏人”的小城時,很好地再現瞭上述特點。
司湯達還令人信服地錶明:伴隨著資本主義生産力和生産關係的深入發展,資産階級意識和風氣也像瘟疫一樣籠罩著維裏埃爾城。“提供收入”這句話,決定瞭維裏埃爾的一切。這四個字代錶瞭那城市四分之三以上的居民的習慣思想。可以視為小資産階級暴發戶的鋸木廠主索雷爾,就是這樣一個典型。好心的老外科軍醫為瞭讓索雷爾的兒子於連有工夫讀書,教好他拉丁文和曆史,反須付錢給老索雷爾。老索雷爾慶幸於連當上市長傢的傢庭教師,僅僅是因為可以嚮兒子討迴養育費。在同市長做的一次次交易中,這個鋸木廠主錶現瞭列那狐③式的狡獪。連“最富有貴族氣派的”德·雷納爾市長這樣的頑固保王派貴族,也不免深受市儈風氣的熏陶。
實用主義、功利主義成為他思考問題的主要依據,例如在他看來,鬍桃樹之所以有權利存在,全由於它們“提供收入”;“送禮物給一個我們完全滿意,而且替我們乾活兒乾得很好的人”實屬荒唐,“隻有在他不好好乾的情況下,纔需要激發他的熱忱”。金錢的考慮甚至可以犧牲貴族的“尊嚴”,得知妻子和於連的關係,他寜願隱忍,就因為妻子是一大筆財産的繼承人。
然而,司湯達的筆墨主要還是用於刻畫法國復闢王朝後期的政治鬥爭。復闢既是舊貴族和大資産階級的妥協,那麼,像一切妥協一樣,自必包含某些力量的平衡,但也必然是不穩定的平衡。獲得瞭大部分政治權力的封建階級,總妄圖恢復對國傢的絕對統治和昔日的全部特權;隨著資本主義生産不斷發展而日益壯大的資産階級,在政治上雄心勃勃。事實上,自一八一四年以來,這兩個階級以爭奪統治權為重心的政治鬥爭從未間歇。
一八二四年極端保王黨領袖查理十世登颱後,鬥爭更達到你死我活的白熱化程度。小說《紅與黑》的一個突齣成就,便是對法國曆史的這個關鍵時期的政治狀況,作瞭真實而深刻的藝術寫照。
對反動教會的揭露,是《紅與黑》這幅政治風俗畫的一個重要的組成部分。少年時代就受到伏爾泰思想影響的司湯達,是個徹底的無神論者。
他有句名言:“上帝之所以被人原諒,因為上帝是不存在的。”他對教會的揭露,幾乎全然不涉及宗教信仰問題一對他來說那是已經過時的任務,而是緊扣著教會的要害一它在封建復闢中扮演的罪惡角色。通過發生在維裏埃爾的一係列事件,他嚮我們指齣,復闢時代後期,宗教的反動氣焰如此囂張,構成瞭不摺不扣的“宗教專政”。本堂神父謝朗因為帶領《獄情報》編輯阿佩爾瞭解貧民收容所和監獄的真相,便被教會撤銷教職;治安法官得罪瞭省裏派來的瑪斯隆副本堂神父,差點兒丟掉飯碗;通過聽取阡悔,教會掌握每個人的秘密,控製每一個傢庭。最陰森可怕的是聖會,這個教會的秘密政治組織,網羅瞭各色各樣心懷叵測的人,從貧民收容所所長到市長傢的僕人。教會的橫行霸道在法國隨處可見。在裏昂市郊,慣守本分的聖吉羅隻因每年施捨給窮人兩三百法郎,而沒有把錢奉獻給教會組織,便被攪得無法安身。在貝藏鬆,代理主教德·弗裏萊爾組織起嚴密的聖會網,“他的那些送往巴黎的報告使法官、省長,甚至駐防軍隊的將級軍官都感到膽顫心驚。”在司湯達稱為整個小說的“最精彩的部分”裏,貝藏鬆神學院的醜惡內幕被揭露無遺,那裏,宗派相煎,密探猖獗,虛僞排擠正直,欺詐勝過善良,毋寜說是一所陰謀傢的專門學校。在描寫秘密會議的章節裏,司湯達對積極參與反革命密謀的教會提齣瞭最嚴重的指控。《紅與黑》對教會的一切描寫都基於這樣一個認識:宗教是階級鬥爭的工具,它是為階級鬥爭服務的;並且始終著眼於復闢王朝時期教會在政治生活中的特殊地位和作用,這就使它的揭發帶有鮮明的時代特點,抨擊達到極強的力度。
“陰謀和僞善的中心”巴黎,是司湯達筆下整個復闢王朝政治畫捲的中心,而秘密會議又是這中心的核心,在這次會議匕,貴族階級和教會的要人們策劃請求英國齣錢,俄、奧、普齣兵,而在法國由教會組織起一個武裝的政黨與之配閤,把反對派一舉殲滅。他們明知“這是個冒風險的,而且沒完沒瞭的工作”,因為他們必須除掉的“已經不是一個人,而是整個巴黎,全法國都在模仿巴黎”,但階級本性使他們還要作垂死的掙紮。
作傢這裏所反映的,正是他寫作《紅與黑》時正在發生的事,一八二九年八月波裏雅剋的極端保王黨內閣上颱後的法國活生生的現實。一個當代人在日記中寫道:“首都流傳著成韆上萬種可怕的謠言,使人心惶惶不可終日。人們害怕鎮壓又要加強,……然而悲慘的經驗告訴我們:人民也能夠舉行政變。”完全證明瞭司湯達對當時事態觀察之銳敏,再現之準確。
就是在這刻畫得極其齣色的典型社會環境中,司湯達安排瞭小說主人公於連短暫生命的最後幾個年頭。曆史條件的成功限定,為於連形象的塑造提供瞭堅實的依據;於連這一人物形象的成功塑造,又大大深化瞭小說的主題。
平民齣身;較高文化;任傢庭教師;與女主人發生戀情;事露,槍傷戀人;被處死刑。小說人物於連的故事受到《法庭公報》中貝爾德案件報道的啓發,是顯而易見的。但是,報道中的貝爾德僅僅是個普通的刑事罪犯;而經過司湯達藝術再創造的於連,則是根據人物所處的社會地位和時空,被賦予一定的思想性格特徵,具有瞭充實的社會含義的文學典型。
於連自稱“平民”、“農民的兒子”、“木匠的兒子”、“工人的兒子”、“僕人”、“工人”、“農民”,實際上,他的父親已經由農民發跡為鋸木廠主,他本人又先後在謝朗神父、德·雷納爾夫人那裏和神學院裏受到教育,他屬於小資産階級的行列。兒童時代,他看見拿破侖的威武的騎兵從本鄉經過,便發狂地熱望進入軍界。那時,平民青年盡可以披掛上陣,“不是陣亡,就是三十六歲當上將軍”。拿破侖就是絕好的榜樣。
但是在復闢時代,一切都變瞭,沒有財富,沒有高貴的齣身,就沒有齣頭之日。曆史為於連這一代青年設置下的就是這樣的共同處境:他們被養育在英雄的時代,卻不得不在門第和金錢主宰的時代裏生活。很早就同反動傢庭決裂的司湯達,曾得以在拿破侖大軍中施展纔乾,兩相比較,他深知復闢王朝在新一代青年麵前聳立起的是怎樣的壁壘。通過睏擾著於連的齣路問題,他響亮地提齣的,正是復闢時代整個社會製度已經成為社會發展的嚴重障礙這一根本性問題。
在這樣的社會現實麵前,隻能有兩種選擇:退避或反抗。於連的兒時好友富凱奉行的是前一種態度,他潔身自好,在深山裏離群索居,賣木柴。小商人的生活雖然平庸,卻少做許多虛僞的事。於連則迥然不同,他拒絕像富凱那樣處世,因為他追求的不是“保證他生活舒適的碌碌無為”,而是“青年時代的所有英雄的夢想”。他決心實現這些英雄的夢想,並和阻礙他達到目的的社會展開瞭鬥爭。正如司湯達所說的,這是個“在和整個社會作戰的不幸的人”。
怎樣認識這個反抗者的形象呢?不能期望把它套進某個“簡便”的模子,或者用一兩句話作齣“定斷”。必須考慮到,青年於連的思想和性格在小說中是逐步演化的;他的思想和性格中存在著這樣那樣的矛盾;他的所想所言所行經常在真實中摻雜著假象。總之,必須正視他的全部復雜性。
於連有著極其敏銳的平民階級意識。他清楚地看到自己是一個“可憐蟲”,“沒有保護人,也沒有錢”。地位不同、階級不同的觀念時時刺激著他,他唯恐自己因平民齣身而受到上層階級的輕賤。聽到市長答應給他的待遇以後,他第一句話是“我不願意當用人”,第一個問題是“我跟誰同桌吃飯呢?”經妻子建議,德·雷納爾市長給他一點兒賞賜,被他視為一種屈辱。他十分清楚,是他的貧睏在跟他們的財富打交道。他對平民階級的活力充滿信心:“這些貴族,如果有可能讓我們跟他們進行一次武器對等的戰鬥,他們會怎麼樣呢!”“他對命運和社會發怒”。然而,於連作為平民的自尊心和自信心,又是和他韆方百計要超脫自身所處階級地位、飛黃騰達的個人野心緊密聯係著的。如果說兒童時代他渴望入軍界是因為受到老外科軍醫講的那些戰役的鼓舞,齣於對“披著長白披風,戴著有黑長鬃毛的頭盔”的拿破侖龍騎兵威武氣概的羨慕,那麼,青年於連卻是欲火炎炎地眼盯著金錢和權勢:“今天我們看見一些四十多歲的教士,他們有十萬法郎的年俸,也就是說,相當於拿破侖手下那些著名的師長的三倍……應該當教士。”“我知道怎樣選擇我這個時代的軍服。(他感到他的野心和他對教士服裝的喜愛成倍地增長瞭。)有多少紅衣主教,他們的齣身比我低,然而掌握過統治大權!”因為時刻意識到自己社會地位的低下,於連對上層階級的醜惡觀察得最透徹,懷著強烈的憤懣。他是反動統治階級的最無情的揭露者和批判者。在德·雷納爾市長傢,他所感受到的僅僅是“對上流社會的仇恨和厭惡”。他鄙視這個貴族的貪婪和吝嗇,把嘲弄這個“享盡瞭財産帶來的種種好處”的“畜生”引為快事。他對資産階級暴發戶瓦爾諾更加深惡痛絕:“自從掌管窮人的財産以後,把自己的財産顯然增加瞭兩三倍,……我敢打賭說,他甚至連專供棄兒用的經費都要賺!而棄兒這種窮苦人的睏難比彆的窮苦人還要神聖得多。啊!這些惡魔!惡魔!我也跟棄兒差不瞭多少……”但是,於連一方麵痛罵這可鄙的財富和建築在其上的享樂生活,一方麵絕不放棄獲得這種財富和享樂的決心:“這就是你可能達到的骯髒的富貴地位,而且你隻能在這種情況下,跟這樣的一些人在一起享受它!你也許會有一個兩萬法郎收入的職位,但是在你狼吞虎咽地吃肉時,你必須禁止可憐的被收容者唱歌;你舉行宴會用的錢是你從他少得可憐的口糧中竊取來的,在你的宴會進行時他將更加不幸!”更具有諷刺意味的是,當瓦爾諾高升時,正是於連為自己的父親謀到瞭瓦爾諾留下的貧民收容所的肥缺!這在逐漸“成熟”的於連看來已經極其自然瞭,因為他認為:“在我們稱為生活的這片自私自利的沙漠裏,人人都為自己。”於連經常自詡“高潔”。他聲稱:“我齣身低微……但是我並不卑賤。”和瓦爾諾之流比較,他認為“我的心離開他們的蠻橫無理有上韆法裏遠”。他甚至宣稱:“即使把他們搜颳來的錢分一半給我,我也不願意跟他們生活在一起……他們在我心中引起的輕衊,我不可能剋製住不讓它流露齣來。”但是,連他自己也承認自己是一個“老練的僞君子”。為由教會的道路往上爬,他明明對《新約》和《論教皇》“都同樣不相信”,卻把它們稱為“我們所有人的行動準則”。德·拉莫爾侯爵賞他一枚勛章,他就發誓“我必須按照給我勛章的政府的方針行事”。他的“行事”是那樣忠誠,甚至被選中擔任最反動的秘密會議的記錄人!於連敢於直麵人生,嚮封建貴族和資産階級的壁壘發起衝擊,和逃避現實的富凱相比,無疑更具有英雄的氣概。他的英雄主義的動因,是平民反抗意識和個人進取的野心的復雜結閤,所以它必然往往是矛盾和扭麯的,例如:他聲稱“不能墮落到跟僕人們在一起吃飯。我的父親會強迫我;寜可死”。但是,“為瞭能夠飛黃騰達,比這再睏難得多的事他都能去做”。不過,在鼓舞著他的英雄主義的平民反抗意識和個人野心這兩種“熱情”中,前者畢竟是第一位的。正因為如此,盡管他知道特赦以後他仍然可以得到財富和美人,他還是義無反顧地拒絕嚮“資産階級貴族”控製的法庭求饒。
於連和德·雷納爾夫人、德·拉莫爾小姐的愛情故事貫穿整個小說,是刻畫主人公於連、也是反映復闢王朝後期社會風尚的重要部分。
考察於連的兩次愛情,要首先撇開那些障眼的細節,矚目於這個根本的事實:盡管經過種種麯摺,於連和德·雷納爾夫人還是衷心相愛瞭,他和德·拉莫爾小姐還是達到瞭自願的結閤。這事實具有深刻的社會含義,它是對封建門閥製度的有力衝擊,對平等自由的戀愛和婚姻的大膽肯定,對資産階級個性解放的熱情謳歌。
司湯達筆下的德·雷納爾夫人的“心靈的愛情”和德·拉莫爾小姐的“頭腦的愛情”,相映成趣,的確如他所說,是小說中的一個“創舉”。
在《論愛情》一書中,司湯達曾把愛情分為熱情之愛、趣味之愛、肉體之愛和虛榮之愛。他鄙視純肉體之愛,認為“唯有熱情之愛能使人幸福”。
德·雷納爾夫人的“心靈的愛情”大約就是他所謂的“熱情之愛”,而德·拉莫爾小姐的“頭腦的愛情”則近於“虛榮之愛”。看來正因為如此,於連終於被德·雷納爾夫人的純真之情所融化,而與瑪蒂爾德在感情上始終存在隔膜。
不過,盡管這兩個貴族女性的愛情方式迥然不同,一個深沉,一個狂熱,她們在這兩個根本點上卻是一緻的,那就是:對本階級的厭惡,對封建門閥製度的叛逆。溫良柔弱的德·雷納爾夫人要衝破封建道德的束縛,必須有很大的勇氣;大傢閨秀德·拉莫爾小姐不顧一切地嫁給一個平民,尤需有冒天下之大不韙的精神。從這個意義上說,她們對於連的愛都帶有壯烈的意味,而且令人感到某種英雄的氣息。
至於於連,他的愛情道路也是他小資産階級個人反抗的道路。不論在與德·雷納爾夫人還是在與德·拉莫爾小姐的戀愛中,於連身上的“公民的熱情”,即他作為一個平民青年要求在戀愛和婚姻上獲得平等地位的熱情,都遠遠超過戀人的柔情。他一次次追求德·雷納爾夫人,或者齣於他平民的“責任”,或者為瞭嘲弄德·雷納爾市長,或者因為要減輕她對他這個剛離開鋸木廠的可憐工人十之八九會有的“輕衊”。他要博取德·拉莫爾小姐的愛,是想證明平民子弟的他比貴族的公子哥兒們更有被愛的價值。這種平民青年的自尊心、進取心,乃是時代給他的愛情生活打下的烙印。當時,沒有這種嚮統治階級偏見挑戰和鬥爭的熱情,就不可能有愛情的平等自由。應該指齣,於連在戀愛中有一些不擇手段的低劣做法,例如用給德·費爾瓦剋夫人寄假情書的方法刺激德·拉莫爾小姐。但依然有必要從總體上肯定,於連的兩次戀愛,在復闢時代特定的曆史條件下,具有小資産階級爭取個性解放和平等自由的積極意義。
這就是司湯達和盤托現在我們麵前的於連,帶著他的全部善與惡、優點和缺點。司湯達無疑對於連滿懷同情,他把自己內心最深邃的東西——他的雅各賓黨人的社會政治信仰和鬥爭精神,賦予瞭這位小資産階級英雄;他欣賞於連,盡管他無情地指齣為實現個人目的不惜投靠惡勢力的於連是個達爾杜弗,卻還是認為這個罪犯比所有那些上層社會的正人君子要純淨、高尚得多;最後,他清醒地承認孤軍奮戰的於連必然失敗的結局,從而昭示瞭個人反抗的道路行不通的客觀真理。
拿在現實主義作傢、資産階級雅各賓黨人司湯達手中的《紅與黑》就是這樣一麵“鏡子”:它以同情的態度錶現瞭平民青年於連的奮鬥和悲劇,透過這個典型人物,展示瞭法國復闢王朝時期整整一代青年的苦悶、追求和厄運;它在於連悲劇命運的背景上真實地反映齣法國復闢王朝時期的廣闊社會畫麵,照見瞭反動統治階級的醜惡卑汙,深刻地揭示瞭這一時期法國曆史的本質特徵。高爾基說得好:於連·索雷爾是十九世紀歐洲文學中一係列反叛資本主義社會的英雄人物的“始祖”。同樣,我們可以說,《紅與黑》是十九世紀歐洲文學中的第一部批判現實主義傑作。
《紅與黑》的巨大魅力,還在於它極富有藝術特色。
司湯達曾說:“除瞭幾何學以外,隻有一種推理方式,那就是通過事實來推理。”“用事實來證實,是最好的證實。”他總是把真實性放在第一位。對他來說,尊重事實,意味著一方麵要“摹仿自然”,尊重通過觀察在“廣闊的天地裏”發現的“事物的比例”,“不帶成見”地“如實反映”,另一方麵要“善於選擇真實”,“描繪齣每件事物的主要特徵”,“把主要特徵陳述得更鮮明”。以上我們已經看到,《紅與黑》就是司湯達根據對波旁復闢王朝社會現實的親身體察所作的真實描繪,作傢從紛繁復雜的事物中提煉齣最本質的事物,不僅創造瞭社會各階級具有代錶性的人物典型,而且如實地反映瞭各種勢力的比例,以及它們在曆史運動中的消長。
但是,雖然同為現實主義,司湯達的現實主義卻與巴爾紮剋的現實主義很不相同。巴爾紮剋更感興趣的是造成一個人的“境遇”,而司湯達傾心的是人的“靈魂的辯證法”。
當有人詢問司湯達的職業時,他嚴肅地答道:“人類心靈的觀察者。
”我們從《紅與黑》中可以看到,對人物的思想、感情、情緒、心理活動的描述,亦即對人物內在世界的描述,成瞭司湯達塑造人物性格的至關重要的手段,如果沒有內心描述,他筆下的人物都會立即枯萎。不難想象,假若於連在握住德·雷納爾夫人的手時沒有想到這是他的“職責”,假若於連看到瓦爾諾之流花天酒地而不由心底發齣憤慨的詛咒,假若於連在死牢裏不做那些深邃的思考,他這個人物的形象定然麵目全非。泰納贊譽司湯達是“古往今來最偉大的心理學傢”。司湯達對人的心理的研究的確精到。他不僅看透瞭人物的心靈,而且看到他們行動和感覺的心理法則。愛倫堡精闢地指齣:“瑪蒂爾德任何時候都不會重復德·雷納爾夫人的心理活動。”不僅如此,《紅與黑》中的每一個重要人物,都有著與他們的齣身、職業、氣質、際遇相聯係的,構成他們性格的基本特徵的許多心理細節。仔細領味《紅與黑》中的心理描寫,讀者會獲得莫大的藝術享受。
司湯達對開掘人物內心世界的專注,同時也決定瞭他的小說藝術的其他一些特點。
為瞭把讀者的注意力最大限度地集中到人物的內心世界上來,司湯達有意識地把對客觀物質世界的描寫加以最大限度地削減。他在《拉辛與莎士比亞》中舉瞭一個很雄辯的例子:一個情敵在大街上奪去你心愛的人的心,要你說齣此人這時戴的領帶是什麼顔色,是不近情理的。另外,在他看來,“描寫一個中世紀農奴的服裝和銅項鏈,要比描寫人類心靈的運動更輕而易舉”。因此,他完全忽略人物的衣著,正像他在化名文章中直言不諱的,他“讓讀者完全不知道德·雷納爾夫人和德·拉莫爾小姐穿的連衫裙的式樣”。對人物外貌的描寫同樣輕視,他筆下的奧剋塔夫、於連、法布裏斯都是“細長的身材”、“黑色的大眼睛”、“鬈麯的頭發”。自然景物的描寫也少得齣奇。隻有在襯托於連的胸懷時,作者纔難得地揮灑筆墨去形容“從他頭頂上的那些巨大岩石間飛起來”的一隻雄鷹在“靜哨悄地盤鏇著”。
為瞭突齣人物的內心世界,司湯達不僅要盡量減少物質世界的乾擾,而且也強調把內心活動寫得盡量簡潔。他的自傳性小說《亨利·布呂拉的一生》,以這樣一句話作為結束:“再溫柔動人的感情,如果瑣瑣屑屑地道來,也會受到損害。”司湯達深知利弊,所以他的主人公的心理活動無論多麼豐富,他總訴諸凝煉的幾筆。
齣於同樣的原因,司湯達竭力主張“使形式所占的部分”盡可能“菲薄”,使風格縮小到“零度”。他甚至輕視文筆,認為一個完美的作傢要能使人們讀過他的作品之後隻記得意思而不復憶及個彆辭句。他就是努力這樣做的。為此,他不僅嗜讀十八世紀啓濛作傢的簡潔的散文,而且每天早晨背誦幾頁《民法》。司湯達小說語言的簡約、質樸,甚至到瞭乾枯的程度,《紅與黑》的讀者不難獲得深刻的印象。
在《紅與黑》中,人們可以發現一個饒有興味的情況:小說基本上是以第三人稱的敘述方式寫的,但是第一人稱“我”卻經常插嘴進來,評頭論足。實際上,即使在第三人稱的敘述中,隱身作者的態度也昭然若揭。
作傢描寫主人公於連的筆墨中,同情的色彩更加鮮明。在十九世紀歐洲文學名著中,作者這樣直接齣麵,作者的傾嚮性如此露骨的,實在少見。
文學技法沒有一定之規。文學名傢總是各逞其能,各盡其妙。《紅與黑》的不朽魅力,錶明司湯達的藝術追求達到它的理想境界。例如,通過貶低風格,他創造瞭那最適應他的小說需要的風格。也許正因為這個緣故,薩特指齣:“他的風格是盡善盡美的。”小說的題目《紅與黑》究竟應該作何解釋呢?這是一個半世紀以來人們一直在探究的一個謎。關於這個書名,已經提齣的說法五花八門。比較普遍的一種看法,認為“紅”指紅色的軍裝,“黑”指教士的黑袍。此外,也有人認為:“紅”是指法國大革命和拿破侖戰爭的英雄時代,“黑”是對卑鄙可恥的復闢時代的衊視;“紅”象徵於連的力量,他羨慕蒼鷹的力量和它的我行我素,“黑”象徵身陷囹圄的於連幻想的破滅;“紅”與“黑”是賭盤上區彆輸贏的標誌……《紅與黑》是個象徵性的書名。正像後世的象徵主義者所說的,它成瞭“麵紗後麵的美麗的雙眼”,若隱若現,更增加瞭它的魅力。既是象徵,人們本來是盡可以通過自己的體會,在意嚮上充實它的含義的。但是,具體地指定“紅”代錶紅色軍裝、“黑”代錶教士黑袍,卻顯然不能成立。整本《紅與黑》,寫到軍隊處隻齣現過拿破侖龍騎兵“披著白長披風”,而絕無“紅色軍裝”齣現,這不是偶然的。拿破侖的部將極少有身穿紅色軍裝的,這一點可由維爾奈的名畫《楓丹白露的訣彆》為證,在那幅畫上,拿破侖的部將們聚集在這位行將前往厄爾巴島的皇帝周圍,竟無一人身著紅衣;而復闢王朝對紅色是諱莫如深的。至於教士黑袍,那不是於連追求的目標,他羨慕的是年薪二三十萬法郎的紅衣主教。那種認為“紅”與“黑”和賭博的輸贏相聯係的解釋,更是牽強。我們知道,司湯達是以唯物主義哲學傢的嚴肅態度來處理於連的失敗的,這裏絲毫不牽涉什麼“機運”。從兩種力量的對立和鬥爭的意嚮上理解“紅與黑”,相比之下倒是更閤乎情理的。
能不能有一個比較貼近又比較可靠的解釋呢?應該說可以。司湯達本人為人們提供過幫助,在《呂西安·婁凡》的手稿中,談到他為這部新作考慮的另一個名字《紅與白》時,他寫道:“《紅與白》,或者《藍與白》,為瞭使人聯想起《紅與黑》,並且給記者們一個啓示:‘紅’,共和黨人呂西安。‘白’,保王黨少女沙斯特萊。”司湯達關於“紅”與“白”的解釋,與服裝無涉,而是根據兩位主人公政治思想的對立。循著這一啓示,我們可以說,《紅與黑》中的“紅”指以其特殊的方式反抗復闢製度的小資産階級叛逆者於連,“黑”指包括反動教會、貴族階級和資産階級在內的黑暗勢力。這一理解,不但貼近作品的故事內容,而且切閤這部小說的主題思想。
司湯達繼《紅與黑》之後的作品,值得特彆一提的是《巴馬修道院》(1839)和《呂西安·婁凡》。前者以復闢時期的意大利為背景,通過一個青年由追求進步到沉淪的經曆,反映瞭意大利由拿破侖時代到復闢時代的曆史麯摺,是司湯達又一部長篇小說傑作。未完成的長篇小說《呂西安·婁凡》以—八三○年七月革命後建立的七月王朝時期的法國為背景,通過一個大銀行傢的兒子由進步到反動的蛻變,錶現瞭這一時期的法國社會現實,尤其難能可貴的是,它在資産階級文學中第一次從正麵錶現瞭工人階級反抗資本統治的鬥爭。在—八三八年齣版的(《一個旅行者的見聞錄》中,司湯達還提齣要寫一部復闢時代貧苦農民慘遭迫害的編年史。盡管一八四二年三月二十三日的一次中風過早地奪去瞭他的生命,但這位卓越的批判現實主義作傢忠於他的時代的鮮明形象,將永遠為人們所記憶。
張英倫一九八六年五—六月於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