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辑推荐
最美好的记忆都和电影有关,九年之后,毛尖第二本影评合集。
令人眼前一亮的比喻,皮里阳秋的机锋,烂片当道的时代,我们更需要毛尖的文字。
内容简介
毛尖以《非常罪非常美》定义了影评作为一种文体之后,转而寻求突破,她在报纸专栏上用文化批评的方式写电影,在文学杂志上用随笔杂感的方式写电影,在评论刊物上用半论文的方式写电影。《例外》便是她突围后的集合,亦是她的第二本影评专辑。
在这个全民影评家的时代,一个专业影评人,除了表明更能骂以外,还有什么呢?为了这个寻找这个“还有什么”,毛尖有意改变了写作风格。常常会有读者跟她提意见,说现在文章没以前的好看,中心思想是,从前比较腐朽,如今比较健康。这种“健康”,是好还是不好,读者看完文章自有说法。不过,如果没有了毛尖的文字,我们总会觉得少了点什么吧。尤其是这个烂片当道的年代,我们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更需要毛尖的文字。
作者简介
毛尖,浙江宁波人,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外语系学士、中文系硕士,香港科技大学博士,现任教于华东师范大学。著有《非常罪 非常美》《慢慢微笑》《当世界向右的时候》《没有你不行,有你也不行》《乱来》《这些年》等。
精彩书评
都说我偏爱毛尖疼惜毛尖:她的文字确实有品有格。人品优劣蒙不了人。文品高低看仔细了也蒙不了人。
——董桥
毛尖笔下不时令人眼前一亮的比喻,加上皮里阳秋的机锋,每回都不禁忆起当年最爱看的Pauline Kael;因为看完烂片的郁闷,一读她的尖酸辛辣,不无化解之功。
——郑树森
凡事皆有例外,但毛尖的电影文字例外没有:每篇都掷地有声,埋藏的笑弹等待你的幽默感去引爆。
——迈克
目录
朗 别说我从没给过你花 一直不松手:格兰特的演技 魂断威尼斯 你兜里有枪,还是见到我乐坏了 烂片笔记 这个世界会好吗 都和王家卫有染 在许鞍华的摄影棚 再也回不去 鱼鳔侠 不要走开 下回请再鬼一些 一年四季,怀念侯麦 没有你不行,有你也不行 我们还有巴黎 大女孩需要大钻石 越阴暗,越动人 因为有一只老虎在浴室 一翘一翘的时候 达西告别伊丽莎白 她不是查泰莱夫人 普通青年看午夜巴黎 这个时代的微积分 九年八天 Be Stupid 萌点 有人 苹果,我有罪 如果你们需要分开睡 都是中国人的责任 毁掉小清新 钓到如意郎君离,还是不离 《大路》变窄 例外 普普通通的愿望 后记
精彩书摘
你兜里有枪,
还是见到我乐坏了
惠斯特的身体
银幕上,女问男:“你多高?”男毕恭毕敬:“六英尺七英寸。”女看也不看男:“那么,让我们忘了那六英尺,来聊聊那七英寸吧。”
漫不经心地说着这些性词的女人,就是梅·惠斯特(Mae West)。四十岁,女明星都开始转型,扮起母亲或者祖母,但惠斯特不。四十岁,她摇摆着胖大海似的身体,演完第一部电影,就成了好莱坞的头号性感偶像。四十岁,惠斯特的三围是36-26-36;但是她的服装设计师海德(Edith Head)的记录是38-24-38;六十三岁时,惠斯特说数字是39-27-39;而在内衣店里,服务员会告诉你,惠斯特小姐用“43”。因此,二战期间,太平洋上的海军陆军飞行员们,把他们的充气式救生衣形象地叫做“梅·惠斯特”,这个称呼,沿用至今。
不过话说回来,“性感偶像”这个词真是不适合她。一来,她的身体如此浩荡,“性感”两字过于轻浮;二来,她的头脑过于智慧,“偶像”两字过于单薄。事实上,我们的历史上还不曾出现过这样的人类,我们的词汇也还没有准备好迎接如此庞大的尤物,这个世界因为她的出现,有过短暂的休克,然后是狂热的,狂热的掌声。
女人给她掌声,因为她在银幕上百般调戏男人;男人给她掌声,因为被她调戏得这么销魂:“你兜里有枪,还是见到我乐坏了?”因此,好莱坞当年的广告词是,“想做硬汉,看惠斯特!”纽约伯克林出身的她,像她的职业拳击手父亲那样,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害羞。她五岁登台表演歌舞,天生风情澎湃,到十四岁,就成了远近闻名的“小荡妇”。而不久,她更是自己写起了剧本,1926年,因为剧本《性》获罪被捕,不过,在监狱里呆了十天出来,她灵感泉涌,把一部《性》修改得活色生香。有意思的是,她的那些在银幕上被禁的台词,在百老汇舞台上却畅通无阻。
梅·惠斯特,金色长发,葡萄酒嗓音,大果冻似的身体,卧室窗帘后的眼神,作风之大胆,言行之骇俗,直接煽动了当时的前卫艺术。萨尔瓦多·达利(Salvador Dali)有一幅作品,以一张硕大的女人脸来表现房间内景,此画就叫《梅·惠斯特的面容》(The Visage of Mae West)。
在这张画里,居中心位置的是,惠斯特的鼻子表现的壁炉,和惠斯特的嘴唇表现的沙发。这张沙发,后来一度帮助达利渡过了经济危机。1936年,达利在伦敦参加国际超现实主义画展,因为资金问题,他和怪癖的诗人兼收藏家爱德华·詹姆斯(Edward James)签下了一书协议,后者付他一年薪水,前者出售一年成果。惠斯特红唇沙发就是在詹姆斯的别墅制造的,詹姆斯决定了沙发的颜色和质地,这件二十世纪最有魅惑力的家具因此是两人共同署名的。惠斯特红唇沙发一共做了五件,前一段时间,克里斯蒂拍卖行以六万多英镑的价格,卖出了一张红唇。
惠斯特红唇沙发一米高二米长,但是惠斯特本人却觉得达利的手笔还是太小:“小达利算什么超现实!”说得没错,在表现惠斯特的时候,这个超现实画家算是回到了写实路子上。张爱玲的小说《红玫瑰与白玫瑰》里,娇蕊对振保说:“我的心是一所公寓房子。”惠斯特的心,那是摩天大楼,她常常的感慨是:少的是时间,多的是男人。
算起来,惠斯特当年扰乱的人员之广,人心之众,影史上罕有匹敌。最著名的一个例子是,1955年,世界上最著名的预言家J.K.克里斯威尔(Jeron King Criswell)断言:梅·惠斯特将赢得1960年的总统大选;然后,1965年,惠斯特将和预言家本人以及利贝拉切(Liberace)一起,飞到月球。这个如今听来荒诞的预言在当时受到信奉,因为克里斯威尔预言的准确度高达百分之八十七。他预测了肯尼迪之死,预测了卡斯特罗遭暗杀,他预测了世界末日,但他无法预测惠斯特。
可惜的是,时隔经年,在解释惠斯特无与伦比的魅力时,谈论最多的总是她无与伦比的身体,好色人间忘了她曾经是电影史上最好的剧作家,她主演的影片多半出自她自己的手笔。
惠斯特发现格兰特
1932年,惠斯特出演了她的第一部影片《夜以继夜》(Night After Night,1932),影片原是为乔治·拉夫特(George Raft)量身定做的,惠斯特只是个配角,但是她一出场,乔治就绝望了,“她把所有的东西都偷走了,除了摄影机。”不过,绝望归绝望,乔治自己在惠斯特的肉身里泥足深陷。1978年,八十五岁的惠斯特出演了最后一部电影《六重奏》(Sextette),八十三岁的拉夫特也慨然出镜,时光流逝四十六年,这个有黑社会背景的男演员依然深情款款,“为她最初一部影片配戏,为她最后一部影片配戏,我是有始有终了。”两年以后,惠斯特死于好莱坞,隔了两天,拉夫特也挥别人间。
似乎是,惠斯特身上有一种魔力,轻松而永恒地把周围的男男女女变成了身边的行星。而她自己,踏着从容的小步子,女皇一样。喜剧天才柯蒂斯(Tony Curtis)说,惠斯特的经典步伐源于她的舞台经历,当年,百老汇为了增加她的“巍峨感”,在她的鞋底下又特制了一个六英寸的鞋跟,所以,她步履隆重,基本上是一步一英尺。
一步一英尺的惠斯特,第一次站在镜头前,就是那样松弛,她边演边删改台词,影片中有一幕,衣帽间的女生看到她的首饰,艳羡不已,说:“上帝,多漂亮的钻石!”惠斯特整整衣衫,懒洋洋地回答:“宝贝儿,上帝和钻石一点关系都没有。”对此,派拉蒙也很快作出了明智的回答:从此以后,惠斯特小姐将获得派拉蒙的钻石待遇,惠斯特小姐有权随意修改她自己的台词。
1933年,惠斯特的第二部影片上映,《侬本多情》(She Done Him Wrong)改编自她本人的百老汇剧本《小钻石》(当然,删去的都是些“硬得起来”的台词),影片成了派拉蒙的大恩人,电影公司借此免于被米高梅吞并。但是,对电影观众而言,这部获奥斯卡最佳影片提名的电影,它最大的成绩在于,惠斯特找到了加利·格兰特。
惠斯特碰上格兰特,在电影史上堪称奇遇。男不完全是男,女不完全是女,各自走在通往巅峰的路上。两人的相遇有很多传说,但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是惠斯特看中格兰特,她走到他身边,只说了一句话,格兰特就跟着她踏入了《侬本多情》的摄影棚。好莱坞最俊美的男人仰望着最放荡的女人:“亲爱的,让我成为你的奴隶吧!”惠斯特回答:“行啊,我安排一下。”这样低声下气的台词,格兰特没有对第二个女人说过。他看着惠斯特,带着一丝丝尴尬和一丝丝激动,后来,这个眼神成了他的经典演技,在《捉贼记》里,他也用这种眼神注视希区柯克最喜欢的演员格蕾丝·凯莉。
说回《侬本多情》,这部影片的情节其实简单到粗糙,但是,就像雷蒙德·钱德勒(Raymond Chandler),好莱坞最好的剧作家都不屑于讲滴水不漏的故事,他们经营的是气氛,是台词。影片中,惠斯特掌管着一家夜总会,格兰特带着宗教使命,老想来拯救她的灵魂。在一次意外中,惠斯特杀了一个罪犯,而格兰特突然现身,自报家门乃是便衣警察,并且逮捕了她。
影片开始的时候,格兰特迟迟没有屈服于惠斯特的魅力,惠斯特心里有落差,但是不着急。在男人身上,她从来没有失过手。她笃悠悠笃悠悠,走过格兰特身边,随口丢出一句:“有空上来,来看看我,我给你算命。”那么赤裸裸的,惠斯特摆明了要猎走年轻貌美的格兰特。二十九岁的格兰特,处女一样无暇;四十岁的惠斯特,教父一样霸道,力量是这么悬殊,胜负早已分晓。所以,当格兰特突然以警察身份出现,电影的超现实感就凝聚起来了。当然,格兰特不可能真的逮捕她,他带她上了另一辆马车,然后把她左手手指上的钻石珠宝全部打扫掉,用一枚订婚戒指套住了她。呵呵,想想怎么可能,惠斯特以后会乖乖地做一个美丽警察的守法妻子?但是,看着他们双双离去,真是叫人觉得妙不可言。
同年,惠斯特和格兰特合演的第二部影片《我不是天使》(I'm No Angel)也上映了。这部影片大受欢迎的程度有一个很重要的标志:海斯法典专门针对惠斯特做了修正。天主教徒们实在受不了了,一个女人怎么可以如此不顾廉耻地呼喊:“我要硬!汉!”教徒们蒙住眼睛捂住耳朵,然后从指缝里偷看这个女人,天哪!她都说了些什么?“十个男人等着我?打发一个回家,我累了。”
“阳痿”
今天,惠斯特的那些火烧火燎的台词已经人间流布,好莱坞的编剧们叹息,写到“坏女人”,就摆脱不了惠斯特。而且每次,越是想逃离她,越是离她近。情形就像当年,惠斯特的电影“深深地伤害了某些人”,他们不能容忍一个女人这样肆无忌惮,这样一针见血地揭男人的短,说什么“男人总是对有'过去'的女人感兴趣,因为他们希望历史会重演”,而且,她一边说,一边还抽烟。
据当时的《名人追踪》报道,白宫的一个大官,特别不能忍受惠斯特,有一次开会,居然歇斯底里地说,你们有谁,帮我把惠斯特这个女人的烟给掐了?自然,大官人的手下马上去执行了。只是,电影法规没有禁止女人抽烟,这样他们只好强烈建议演员不要像惠斯特那样抽烟。为此,行动小组还专门统计了,到底惠斯特在银幕上抽了几支烟,抽烟的姿势到底如何撩人了。他们发现,《侬本多情》中,影片放映到二十分钟的时候,惠斯特点了一根烟,吸了两口,不是吸到肺里的那种,吸完,马上吐出烟雾。过了一刻钟,好像惠斯特又要抽烟了,且慢,她只是把烟拿在手里玩了一会。隔了五分钟,她自己点烟,但是镜头切换了。几秒钟后,我们看到,烟在她的手里,她拨动着香烟,仿佛拨动着,“说不出口是吧!”惠斯特对着这群最认真最忠实的观众,说,“其实我不抽烟也行”,然后她拿起身边一个年轻女人的手,吸了一口。
事情的结果是,行动小组的成员,暗地里都沦为惠斯特影迷,而他们煞费苦心罗列出来的“惠斯特罪恶的吸烟姿势”,最后成了教材,派拉蒙米高梅们都在训练他们的女演员像惠斯特那样,“抽烟要像做爱。”
一直想得到惠斯特的米高梅老板,是她的影迷,他感叹,这个梅·惠斯特,教坏了整整三代美国女人。女郎们都不想纯情了,她们学会说,“从前我一直是白雪公主,现在我改主意了。”或者是,“好女孩上天堂,坏女孩去其他地方。”整个30年代,但有水井处,必有惠斯特。人们背诵惠斯特语录,实践惠斯特生活,借此度过了大萧条,度过了没有酒的日日夜夜。
到1935年,惠斯特已经是好莱坞薪酬最高的明星,但是,她的写剧生涯也越来越受到电影法规的制约。当年,她耸耸浑圆的肩膀,吐个浑圆的烟圈,说:“审查制度好,它让我发财。”可是发完财,她发现笔端不冒气泡了。之后的几部影片,像《进城》(Goin'to Town,1935),《年轻人,上西部》(Go West, Young Man,1936),《天天过节》(Every Day's a Holiday,1937)等,虽然依然是妙趣横生,但是“短了那话儿”,让她的主人公说白雪公主的台词,她感觉自己“阳痿”了。
40年代,她和菲尔茨(W. C. Fields)联手,影迷们欣喜地等待这个梦幻组合的结晶,但是,《我的小山雀》(My Little Chickadee,1940)也好,《热着》(The Heat's On,1943)也好,都失败了。百无聊赖,惠斯特告别银幕,回到了舞台回到了夜总会,她有把握,在那些地方,她连失败的机会都不会有。后来,当电影法规松动的时候,她又回到了好莱坞。可那已经是70年代了,70年代的银幕,已经吸上毒了。她最后的两部影片都不成功,而且,她明显地迟钝了。她自己叹口气,不举的日子终于来了,她说她可以死了。
让人伤感的是,惠斯特肉身的死,在好莱坞并没有引起多大的震动,虽然这个电影王国,甚至整个世界电影的神经,都因为她的台词获得过空前的松弛。她单枪匹马地扫荡30年代的清教徒气氛,她是银幕上第一个旗帜鲜明提倡快乐性爱的女人,她把人们至今还藏藏掖掖的男女关系,男男关系,女女关系,男男女关系,女女男关系,全部抖搂出来。
多么伤感啊,这个在全盛时期风头堪比梦露的女人,今天的观众不再认识她。这个30年代家喻户晓的明星,如今连个固定的中文译名都没有。当年,她和好莱坞发生冲突,退让的总是制片厂,她慢条斯理地问老板:“那听你的?”受宠似的,老板连忙回旋:“听你的听你的。”
多么伤感啊,再也听不到她在银幕上,诚实、放荡又智慧地告诫世人:你只能活一次,如果干好了,一次也就够了。
……
前言/序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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